丁乙:艺术家需要不断了解自己和世界

责任编辑: peixinjie.com

不久前,有人曾在Instagram上调侃艺术圈人士此刻在选择去Château La Coste还是去Menorca的问题上焦虑异常。Château La Coste是南法知名艺术酒庄,顶尖建筑师打造配上明星级藏品,加之定期推出的重磅展览,足以让围绕全球高光展会迁徙的圈内人有足够的理由去边看艺术边享用普罗旺斯的玫瑰酒。而Menorca则因超级画廊Hauser & Wirth的驻扎,吸引了画廊和艺术空间纷至沓来,蹭小圈子的流量与关注。

位于南法普罗旺斯的Château La Coste

虽然和南法诸多阔绰却低调的艺术基金会相比,Château La Coste在行业资深人士眼中就犹如刚踏足收藏领域却因没有主线而显得手足无措的“土豪藏家”。雕塑公园和酒店别墅的收藏“标配”更是适合作为新手藏家了解大众市场喜好的“游学速成”殿堂。

Château La Coste酒店内的艺术收藏

然而与其它庄园相比,Château La Coste还是赢在两点:其一是多个明星级建筑师打造的展馆,其二是重量级艺术家的特展。借由大名气艺术作品的天然吸引力,以“庸俗”赚取爱热闹的大众流量,靠“脱俗”吸引品味刁钻的圈内人,可谓是名利双收,可见Château La Coste的老板Paddy Mckillen着实聪明过人。

Centre d'art,Tadao Ando,摄影:François Deladerrière
Galerie d'exosition,Richard Rogers,摄影:James Reeve

今年,Château La Coste应该已完胜Menorca成为了夏日最佳看展地,特别是跳出欧美,吸引到了亚洲的瞩目——因为那里举办了中国艺术家丁乙在南法的首次个展,开幕午餐会更是难得地将中外艺术圈齐聚一堂,共同庆祝艺术、臻享南法的日光与玫瑰酒。

不论是在圈子里工作还是纯粹将看展作为爱好,许多年后人们往往会记不住看的展的具体内容,但展览给自己带来的感受、启迪,或是因展而产生与人和事的相识相遇、纯粹的人际间的化学反应或为自己带来的机遇会让人对某个展览回望时又记忆犹新。

我想丁乙在南法的个展“Prediction and Retrospection”(预示与回望)对于我自己会有这般影响,是因当下的自己正处于一个即将离开熟悉的环境、开启新篇章的转折,当下的混沌与不确定性正是希望有高人可指点江山,高人难遇,一路上的前辈却说人做选择的首要原则是身心合一—— 之于我,这是个难解之题?用理性思考开始服于感性、顺心而为?这个问题却恰恰因与丁乙老师的一番交流点透了。

《丁乙:预示与回望》(Ding Yi: Prediction and Retrospection)展览现场

“Prediction and Retrospection(预示与回望)”,如同展览标题,对于丁乙是过去四十年创作生涯的一次阶段性却立体、全面而完整的“回望”—— 展览由30幅艺术家本人与策展人一同挑选的代表性布面、木板、以及纸本绘画作品;一件空间装置;以及一部自传式纪录片所组成。从1988年的早期作品到展前三个月新作的首次亮相。而“预示”一方面着重强调丁乙画作中以“十”和变体“X”为主的象征性符号元素,另一方面也意欲表达艺术家本次在南法的展览尝试或许亦将启发他新的创作视野,以及后续在更多国家地域间的探索和展览项目。

丁乙是个强调向外看的艺术家。看的越多,思考也越深刻。他将自己至今的创作梳理概述为“平视”、“俯视”和“仰视”三个阶段。80年代是丁乙艺术之路的初始,带着对于新绘画的热忱及对西方主流意识的回避,丁乙开启了对“十”的探索:横数两笔精炼的抽象元素不断重组、变幻、排列,由十字到“十示”的过程关注视觉元素本身,也是艺术家对自身创作一种理性的直视。90年代末,在城市的快速发展下丁乙的绘画进入“俯视”状态,作品用色更跳跃、元素更繁复无序,既是对都市楼宇和现代化基建的俯瞰,也是艺术家对时代变革的坦诚回应。而最近的十余年,丁乙身体力行地不断走出去、见世界。作品开始聚焦更为宏大的人类叙事。纵观历史、拥怀浩瀚,笔下的图像也逐渐向外延伸出画布,自由释放铺展,所表达的就是微小创作原力对于世界大观的“仰视”。

本次“走出去”的展览,与异国的展览空间以及海外策展人的灵感碰撞亦趣味桥段多多。

Oscar Niemeyer Pavilion,图片:PORT magazine

这次展览的亮点之一是作品与空间的“不期而遇”。展览在Château La Coste多个展厅中选定落位于明星设计师Oscar Niemeyer设计的空间内。展厅面积不大,缺少墙体和立柱,对于架上作品的呈现尽是劣势。然而丁乙却认为,化解空间的不足也是艺术家需要面对的问题:“将不可为转化为出乎意料,如果处理好就会变成很有意思的展览。”事实证明。迂回透亮的Oscar Niemeyer Auditorium让色彩强烈的作品与窗外景致交相呼应,架空式的展陈也为作品提供了更为灵动、轻巧的观看方式。

《丁乙:预示与回望》(Ding Yi: Prediction and Retrospection)展览现场
《丁乙:预示与回望》(Ding Yi: Prediction and Retrospection)展览现场

而与策展人的交流和碰撞则更凸显艺术家和策展人在打造一场精彩展览上立意点和视角的不同。

丁乙本次南法个展的策展人Alfredo Cramerotti来头不小,是写作者与文化企业家,兼任包括IKT(国际当代艺术策展人协会)、AICA(国际艺术评论家协会)等多个文化艺术平台的主席及委员会顾问,曾独立策划Art Dubai Digital 2024和过往多届Venice Biennale国家馆展览,发表专业理论文章200余篇。其策展之用心驱使Alfredo专程飞往上海拜访丁乙,并去太原看了他的作品展“‘十示’的维度”,以便提前领会其创作的概念和语境。

两人合作期间就如何展示作品碰撞了诸多想法。据丁乙透露,开展前两天抵达南法的他在视察展厅时发现少了两张关键作品,原来,是被策展人基于建筑结构层面的考虑拿掉了——因为Oscar Niemeyer的建筑由线条构成,展陈也需要以地面线条为辅助来保证空间的通透。而在艺术家看来,绘画作品应更注重逻辑关系和视线角度。两幅作品中的其中一副来自艺术家的荧光色创作时期,是对中国城市化进程的回应,作为“出海”作品展出有别样的意义;而另一幅红黄蓝三连色画则是标志着丁乙36年创作开端的线索源点,对展览呈现更是至关重要。最终,丁乙说服了Alfredo,他的坚持也保证了展览脉络的完满。

《丁乙:预示与回望》(Ding Yi: Prediction and Retrospection)展览现场
《丁乙:预示与回望》(Ding Yi: Prediction and Retrospection)展览现场

很多中国艺术家在海外办展走的都是“出口转内销”的路线,海外展的宣传都是对内的, 展览不仅触及不到海外观众、在当地毫无水花之外,以“内销”为目的的艺术家还一边自我陶醉,享受着周边人“老师”奉承地召唤,却和国际友人毫无交流。

丁乙则是截然相反的,在我看来他能甩掉一群“老师”,成为一个真正在国际上有知名度和业内及藏家圈认可度的艺术家,则在于他的谦逊和不断向外看吸收知识和复盘思考。展览过后丁乙的南法之旅给了他很多启发。

位于Arles的LUMA基金会将科学与艺术结合,对环境的治理和对新材料的研发让丁乙感慨艺术并不是单项的遗产,要不断更新局面,拓宽思路——艺术家面对时代的变化要做出反应和创作的姿态。

参观Lee Ufan的工作室,使丁乙对“亚洲艺术家在欧洲如何发展”这一问题产生了新思考。工作室在一个古老的巷子里,由安藤忠雄担纲设计,这座16至18世纪的酒店经大师改造与物派艺术家Lee Ufan的作品相得益彰、生机活现。“建立异业之间的链接会让亚洲艺术家更强大,其效力是1+1大于2的,”丁乙如是说。这不禁让我想起今年威尼斯双年展上最震撼的展览之一——曾梵志个展“近远/今昔(Near and Far /Now and Then)”,在我眼里安藤忠雄的设计堪比作品精彩,但二者强强结合更令人瞩目难忘。

丁乙看到Porquerolle岛上的风景和自己画的旅行笔记

向外看的影响是重新向内审视、回望产生升华,丁乙的经历亦是如此。1992年丁乙参加“中国前卫艺术展”,1993年被意大利策展人Achille Bonito Oliva选中作为中国抽象艺术家代表参与第45届威双。本是彼时职业生涯的高光和转折,却不想到两年后,丁乙收到巡回展寄回的媒体简报,厚实的一叠外媒媒体报道里丁乙却找不到自己的作品图像,当时更多的报道集中在了中国色彩浓厚或意识形态明显的作品上。他即刻明白了自己的绘画道路将是非常漫长的,他很难一举成为明星式的艺术家,必须用世家证明价值。这一走至今36载,而丁乙也已过了花甲之年。

在遇到一点挫折就怀疑自我和社会,在经济萧条下情绪悲观的年轻人眼里,这种坚持和笃定难能可贵,可是何种“妙方”才能在纷乱中治愈一个人的情绪,让一个人可以毫无怀疑地坚持,笃定地在重复中寻求突破?

丁乙却说他从没有感到过不确定,而是一直非常确定:确定要走的不是中国当代艺术的主流——这个确定建立在对中国艺术发展和西方艺术史全面了解的基础之上。中国当代艺术的40年充满了对抗性,矛盾和不平衡产生的张力又反作用于发展的过程,这是中国艺术界需要面对的现实——艺术家要了解自己和世界,要了解文化背景也要了解时代变化。

艺术家丁乙

艺术家应是最需要身心合一的群体。对此,丁乙谈及他的经验——观察和思考,见多方识广,丰富的知识储备是坚定艺术道路的基础。成为艺术家的过程并非易事,“求变”非常难,很多艺术家建立某种语言后,却在急着转型的过程中逐渐偏离,失去了创作战斗力,热情也慢慢消退。或许是没有认知到转型需以宽阔的视野为路,画画不仅仅是画什么,而是意识到了什么,又将什么东西融入了作品中。

丁乙最近十年的创作也保持着“仰视”姿态,围绕吸纳更宽广的事物发生。他走访幅员辽阔的第三世界国家,进行古老文明的探寻之旅。国内的教育重点总倾斜在中西方,大多数人对不发达地区一知半解,同在这样背景下成长的丁乙因而出走得更频繁、也更远,他去到阿拉伯地区,去到印度、东南亚、古巴、埃及、摩洛哥……不同的文化带来新的启发和滋养。正如上个世纪之交,法国艺术家从东方艺术和非洲艺术中汲取灵感, 将这些东西加入到创作中,思想和世界观才得到提升和发展。

丁乙的几番话和个人经历点透了我。理性与感性的互斥往往让逻辑驱使下做的决定与内心相左。如何做到身心合一对普通人来说是未解难题。而达不到身心合一的一大原因不过是因为我读的书不够多,见识还不够广。 对事物了解得越全面,才能梳理出脉路、梳理出思路。

丁乙展览开幕前夜,伴着普罗旺斯的月光,微醺的我和因赴展览开幕才难得聚起的世界友人交流,还特别提到了如何身心聚合。画廊主Timothy Taylor说,你不可能去卖一件你不相信的艺术家的作品,“思想和情感上的诚实将有益于你(Intellectual and emotional honesty will serve you well)”。 他没有向丁乙那样点明“身心合一”的秘诀,却提出了达到“身心合一”笃定地做一件事的前提,就是要诚实——诚实地对待自己的跌宕情感、迷茫无知和寻求突破的上进心。

丁乙的杰出在于他的为人、处世、作画。见作品亦要见人,因为作品是创作个体的外现——从丁乙的作品中,观者能看到历史和社会的潮涨潮退,洞见时代缩影。在创作这件事儿上,丁乙走得从容豁达、且前路坦荡,而这于他而言,不过才是又一个起点。

文章编辑: peixinjie.com

丹尼尔•巴伦博伊姆:音乐是生命的隐喻

演出中巴伦博伊姆未说一语,步态蹒跚。但在散场时,台上包括巴勒斯坦、以色列、土耳其和伊朗在内的年轻乐手们,都纷纷转向彼此并张开双臂,一切结束于拥抱之中。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经常快步走,就不会那么绝望

崔莹:这位年过八旬、写就《使女的故事》的作者,分享她如何理解乐观和淡定,又怎样看待绝望与刻薄。

劳伦斯•韦纳:言下之意

魏宁均:劳伦斯•韦纳的“语言雕塑”并不只是那些印在不同材料上的文字,它也和观看者的凝视,以及由此而发的浮想联翩息息相关。

斯蒂格利茨:市场会失灵,政府也会失灵,但我们不应放弃希望

崔莹:这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称,他的新书《通往自由之路》的书名受到了哈耶克的著作《通往奴役之路》的启发。不过,他与哈耶克的观点完全不同。

考据与传说:在浦东寻找一段“蒙娜丽莎传奇”

温江涛:浦东美术馆的特展“光辉时代”中,来自普拉多博物馆的《蒙娜丽莎》是最受关注的作品之一。这版《蒙娜丽莎》与卢浮宫的原作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重温“绿洲”:掀翻屋顶,抚慰人心

张璐诗:随着“Don’t Look Back in Anger”的旋律响起,现场的听众被拧成了一股绳。在生活的难处面前,人们不会认为“煽情就是低级”。

对话刘晓都:在边缘生长出质感

这位深圳坪山美术馆的馆长表示,以跨界身份在边缘地带运营一家艺术机构,也是一次体验独特的“格物”与“为人”经历。

对话亚当•韦恩伯格:惠特尼美术馆不是一栋大楼,而是一种思想

吴可佳: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馆长回顾自己在这家艺术机构的三十年生涯,并阐述在当今的纷乱世界中,一家艺术博物馆的身份与角色。

苏施美术馆:从艺术史中打捞“她们”的作品

宋佩芬:这家地处瑞士偏远山间、远离尘嚣的美术馆,却致力于重新发现那些在男性叙事所主导的艺术史中被埋没的女性艺术家。

法国影星阿兰•德龙去世,享年88岁

阿兰•德龙是上世纪60年代的万人迷,轮廓分明的英俊外表是他的招牌。

蓝骑士艺术征件展:一场捍卫心灵的冒险

薛莉:这是一次向青年艺术家公开征集作品后的征件展。这群40岁以下的青年艺术家,呈现出与上两个世代创作者截然不同的面貌。